手記的手記 1 ··●●·●·· ●●·●··●● ·●··●●·● ··●·●●·· ●●●●··●● ●●··●●·●
我花了十年教會一個傻瓜甚麼是現實23。現實是他的現實驚人地無聊，天天只有幹吃睡，和睡吃幹，更驚人的是，他不覺得自己的現實有多無聊。只可惜這外界之外只有他一人聽得見我的語言。他先是聽不明白，說那是外星語言，轉頭又說聽得明白，大概是上帝在中間充當了翻譯。這個糊塗傢伙！於是，我用美妙的聲音把外界的故事一一告訴他。我是一本手記，而我的主人是個低調、無名的旅行者，但沒有人比他更熟知外界的歷史和軼事。他走遍外界，把所見所聞記在我身上。我沒有一刻離開過他。某天，他吐出一顆發黑的牙齒，說：「我走不動了。」然後，他找到一隻玻璃瓶，把我捲起來，再把我塞進去。「不要！不要！」我大喊。我的心願是成為他的陪葬品。他不理我的哀求，還是輕輕一推，將玻璃瓶送出大海。為甚麼呢？我用了幾萬年思考這個問題，用了更多年才不會為此老淚縱橫。這裏沒有人讀得懂我身上的文字。我終於明白了。主人要我把福音傳播到這個枯燥的世界。即使讀得懂我的是個傻瓜。4
Foot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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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註釋者不是敘述者本人。由於這位先生不允許我玷污他大人物的身子，我只好趁他不留神的時候在註釋中補充一些資料，免得人們不知就裏倒在這大人物斑斕奪目的裙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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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我不記得我在甚麼時候遇見這位先生。我最初只是隱隱察覺他。當你沒特別注意他，他是個沒多少存在感的人，相貌有些粗獷，但總體上可以說是相當平凡。他時常在人群中走動，脖子神經質地到處扭動，陰沉地偷聽人們閒聊。我就是這麼發現他突兀的大腦袋。「你在聽甚麼呢？」我問了個傻問題。他好似有些吃驚，沒料到我會跟他說話。「你們是誰寫的？」他試着裝作滿不在乎，閃爍的目光卻透出他不尋常的興趣。「我們是誰寫的？」我由於驚訝和不知該如何回答而重複他的問題，希望他能立即認知到自己問了個錯誤的問題或使用了不當的用詞。「你們是誰寫的？」他有些憤怒地重複。「我們？沒有人寫我們。」「不可能！」一旦注意到他，他就會撼動你的心靈，好似膨脹得比世界還要龐大。他堅稱自己是一本手記，由旅行者所著，記載了許多匪夷所思的故事。他堅定不移地認為那些事件是真實發生過的（正如他是真實存在的）。他還自豪地判斷，寫我們這本書的一定是個小人物。這高見我不敢苟同。根據我的經驗，寫小人物的多半是大人物，而寫大人物則多半是小人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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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回想起來，我與這先生相識已有十載。我不安地注意到，近年我和這先生的關係越來越階級分明，要是我們都是書中人物，我們差不多是堂吉訶德和桑丘的關係。只可惜寫我們的不是偉大的塞萬提斯！要是這位作家，當一匹醜馬被騎我也情願。奇怪，我自認自己是個小人物，卻不能想像得到自己是出自某大人物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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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即使我在他的高壓下不得不轉述那些不現實的現實故事，我必須在這裏借用在歷史上被認為是第一個歷史學家的希羅多德的一句至理名言：這些我是不相信的。 ↩